一年将尽夜,万里未归人。
此时的家乡,家家户户堂前屋后,被清扫的一尘不染。喜庆的春联被悉心挂上门楹,衬着孩童通红的脸颊,煞是喜人。袅袅炊烟在树梢萦绕,诱人的饭香随意飘散,归家的人不禁加快了脚步。父亲踏着时间的节拍,准时点亮灰色的引线,午夜的鞭炮噼啪作响,敲打着我早已泛起波澜的心弦。
那时的年味,简单纯粹,美好而遥远。
是大年三十“豪华版”的哨子面。母亲晌午便忙碌起来,将五颜六色的蔬菜切丁烹调,赶在天黑前饭要下肚,吃完一盘接着一盘,必须肚撑腰圆,才能作罢。“吃饭好比装仓,大年三十的年夜饭要吃饱了,来年才不会饿。”或许是儿时饥饿的味道,也许是祖辈久远的传承,那时我还不懂,这悉心叮咛的背后,有人历经了生活的磨难和时代的沧桑。
如今,母亲爱的絮叨,依然在我耳畔回响。无论生活是晴是雨,吃饱喝好,就是幸福最简单的支点。
年味也是大年初一奶奶递来的红包。大清早,我便如早起的鸟儿一般,带着年货,欢欢喜喜去拜年。从小在爷爷奶奶家长大,那条凹凸不平的水泥路,我已数不清走了多少遍。每当踏上那条路,总让我欣喜、放松、心安。到了奶奶的炕头,说几句昨晚内心早已排练好的吉祥话,奶奶便迫不及待从身后掏出准备已久的红包。儿时本就简单质朴的快乐,便更加以几何倍数增长了。
如今,那条承载了我多少欢欣雀跃的水泥路,已退休下岗,平坦崭新的柏油马路上,再也不见我的踪影。儿时天真,不去想岁月是否温柔。而今在时光里风尘仆仆,岁月已在每个人脸上冲刷出沟壑。每当看到奶奶慈爱的脸,内心波涛便归于平湖,那是我从呱呱坠地便依恋至此的港湾。时光请再慢些,我还想像个孩子一样,大年夜在奶奶的炕上打滚,幻想等我十八岁时带奶奶去南方看海。
此时的我,身在遥远的异乡。塞外春迟,二月立春后的陕北,仍在冬天的阵营里,以极缓的步伐向春天迈进。
今年厂区的年味只增不减。家乡的哨子面换成了汤浓肉嫩的陕北羊肉,水汽氤氲的灶台前,是既能上得车间洗煤,又能下得厨房做饭的陕北汉子。熊熊燃烧的旺火,映照出一起拼搏的燃情岁月,升腾的温度仿佛预示着来年的蒸蒸日上。喜庆吉祥的春联,随风飘扬的灯笼,是神州大地共有的中国红,辞旧迎新岁,天涯共此时。
来自五湖四海的职工,带着五光十色的记忆,共享此刻同一种年味。聚是一团火,散是满天星。节日的坚守,凝成拳拳合力,滚滚如流的黑色煤炭,踏上远方的征途,点亮道路尽头的万家灯火。
时间磨平我们的棱角,平添了含蓄和沉默。光阴的天平向稳重倾斜,却带走了率真直言,太多的爱,欲说还休。
母亲总问我,何时回去?我也轻声地问自己,大概是春暖花开,疫情消散之日,或许是春耕农忙,草芽吐青之时。
那时,期盼已久的父母,早早在村口等待。精神矍铄的爷爷奶奶,准备着最拿手的饭菜。飞奔而来的弟弟,张开热情的怀抱。门口的旺仔摇着尾巴转着圈。我在他们炽热的目光中,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。(选煤公司肖倩倩)